清晨,细雨纷纷。瓦檐上凝着几颗欲落的露珠,青石板路上的青苔更加墨绿,一层薄纱般的雾笼罩在这江南小巷上。
“铃铃”晨曦初现,淡金色的阳光连同这清脆的铃声冲破晓雾,将整个街坊唤醒。一位清秀的姑娘,正推着单车缓缓起来。她穿着朴素的衣裳,梳着整齐的麻花辫,她的脸上总是挂着温柔的笑。一路轻铃,无需叫唤,人们却不约而至。因为他们知道,只要打开单车上盖着厚被的竹篮,早糕的甜蜜会浸满整个小巷。
她呀,是我的外婆,一个平凡而又伟大的水乡女人。
从前外婆做早糕是为了谋生计,而现在是为了我这只小馋猫。清晨,外婆早早地从河塘里采回了新鲜的莲蓬,剥出白嫩嫩的莲心,细心地取出了莲子中的苦芽。她又耐心地将莲子磨成糊,和面粉一起揉和。这时候小小的我总会踮着脚,兴奋地望着灶台,满脸期待地说:“外婆要变小白兔啦!”只见外婆揪下一个小面团,在手中轻巧地滚出一个椭圆,再快速地捏出两只耳朵,按出三瓣嘴,最后用筷子点上两只眼睛。一只惟妙惟肖的小白兔就出现了。蒸熟后再配上一碗冰糖红枣银耳汤,那回荡在舌尖上的软糯绵甜和淡淡的荷香,让人久久难以忘怀……童年,是多么甜蜜幸福。
小时候,每当在睡前,我喜欢依偎有外婆的怀里。她会轻抚我的背,用轻柔的话语给我讲故事:那月宫中捣药的玉兔精,那勤劳善良的田螺姑娘,那锲而不舍的填海精卫……一个个美丽而充满智慧的故事不但为我编织了一份份充满想象的梦乡,也打开了我对文学的兴趣大门。童年,是多么天真烂漫!
小时候,父母在外地打工,有时候我会一个人孤单地坐在门口,看雨点在路上打出的圈圈涟漪。这时候外婆像变戏法似的掏出了一个布娃娃,一瞬间我的天空就被外婆照亮了。江南的夏天潮湿闷热,外婆用草药做了许多药膏,涂在身上冰凉冰凉的,痱子红包渐渐褪去了。外婆还会做丝绸的衣服、绣花鞋、织毛衣。有时候,调皮的我被父母收拾的时候,外婆总会紧紧地护着我,把我带回房间里跟我讲道理。童年,是多么无忧无虑。
从梦中惊醒,心里只有无尽的苦涩。记得外婆走的那天,年幼的我只有一点模糊的印象,大人们流着泪,而我则不安而无助地牵着妈妈的手,在那冲天的烟雾中,被火舌吞噬的小小棺椁,好像看见外婆还在厨房里忙碌,连忙把着急的我推出浓烟滚滚的厨房,又咳又笑道:“饭马上就好了,再等一会啊,别补烟呛到了。”那时候的我不知道什么是生离死别,只知道我那温柔的外婆再也不会把我推出厨房了。
懂事之后,我才明白为什么我钟情于小桥流水,因为有爱我的外婆,和随外婆一起消逝的童年。